人们的情绪往往跟着舆论的走向。
在亚当星一条街上的垃圾处理处，杂乱地堆放着一些破旧的木板和条幅。还能勉强看出条幅上写着“和平不再”，“联邦无视人民安全”，“我们要反抗”之类的标语，大概是几个月前，人们游行的时候使用的吧。
几个人类结伴从旁边走过，有说有笑的，完全没有了之前恐慌的样子。
明明危险还没有解除，亚当星的宵禁也没有结束。
但是晚上偷偷出行的人越来越多，警察已经难以监管了啊。
和平带来的麻木让人们容易从恐慌之中脱离，也更容易把人们置于危险之中。
在亚当星主城的大使馆内，一位身宽体胖的人类向森他们赔笑着。
“谢天谢地，你们要是再不来，我这个位子恐怕就保不住了。”
现在的森的身份是高等计算机工程学博士，当然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。按原计划，森只需要拆下被M远程操作烧坏的CPU，然后装上预先准备的新CPU就行了。
“请您和您的助手快点启程吧，我们已经有专车在门外等候。”
门外停着的是一辆加长的贵宾车，里面有电视，电脑等设备，怎么看都是豪车级别的。
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，就能远远望见高耸的联邦大楼。
大楼的第一层在周末面相联邦公民开放，因为今天是星期六，森到达的时候，大门处熙熙攘攘的，除了三三两两结伴的游客之外，还有被老师带队的孩子们。
森他们被两个穿黑色西服的人引入大楼，来到了“闲人免进”的电梯处。
森穿着代表修理工的白色制服，而武的手里提着一个工具箱。
就在森他们进入电梯的时候，电梯的警报突然响了起来——不过这在任务计划的范围内。
“抱歉，先生，”
其中一个黑衣人发话了，“我们检测到您的手提箱中有接收与发送信号的装置，为了联邦机密不会泄露，请您先交给我们保管。”
他的话语很平静，但是却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命令感。
森皱了皱眉头。
“非常抱歉，修理CPU是纳米级的工作，我需要这些仪器来反馈情况，并且利用私人的网络数据库下载配套的修复程序。如果你们有疑问，可以询问议会长。”
“……这”
黑衣人明显有点为难，因为他们的权利是无法与议会长通话的，而修理的事却是如今议会长最看重的事。
“如果没有问题的话，我需要进去了，我很赶时间。”
“稍等，请打开手提箱，让我们检查一下。”
武在地上打开了手提箱，里面装的都是专业修复工具，不过森他们完全用不到就是了。
黑衣人摆弄了一会，也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，毕竟他们根本不懂这些仪器。
两个黑衣人交头接耳一阵。
“好吧，允许通过。”
进入第二层，就没有人带路了，取而代之的是机器人，大概是联邦认为机器人更可靠吧。
森和武确认没人之后，打开了工具箱，从夹层里取出了两个耳机和一个U盘。
带上耳塞后，森就接通了M的通讯线路。
“呼，成功了。”
森带上耳机，把它调到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。
“非常好，”
耳机那头传来了M的声音。
“现在跟着引导机器人走，不要担心，它的程序已经被我黑了，不会有问题。”
转过走廊的尽头，是另一台电梯。据M介绍，这里每一堵的墙后都藏有激光冲锋枪，只要进去警报状态，没有人能够在走廊中存活。
“只要凭借我的技术，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的。”
M最后加上一句。
资料室的房间在大楼的最顶层。按照M的指示，森他们顺利换好CPU。
“我马上就要切断大楼的电源，你们动作快一点。”
M敲打着键盘，“准备，三，二，一，切断！
话音刚落，资料室门外的走廊就暗了下来，随后亮起了红色的应急灯光，和M说的一样，资料室的电却没有被切断，森拿出U盘，插入指定的主机之后，U盘的虚拟屏幕上开始读条。
“没什么问题啊，马上就好了。”
森松了口气。
“别担心，你们的时间还很充裕，你们——嘶嘶——见鬼！嘶嘶——”
耳机里突然出现了杂音，M的语气听起来很慌张的样子。
“怎么回——”
森想问问M怎么回事，可是话还没有说完，大楼的电力突然回复了。
“什么鸡脖玩意？M不是说电力需要十分钟才能恢复的么？！”
“现在……现在怎么办……”
武感觉就像是考试被当场抓了作弊一样，不过现在的情况要严重的多。
话说为什么这种电影的桥段总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啊喂！
看来下次接电话的时候要注意一下桌子下面有没有炸弹了。
“不好了——嘶嘶——森！我的电脑被入侵了——嘶——喂！嘶——你们那边没事吧！？喂——”
M的声音断断续续的，最后突然间中断了。
“…………怎么可能没事啊！”
森吼着，扔掉了耳机。
【警告，资料室有人入侵！警告，资料室有人入侵】
警报瞬间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。
窗户和门都被快速下降的铁门封闭，森和武完全没有逃跑的时间，就算逃出了资料室，走廊上那些饥渴难耐的激光武器也一定等着他们。
死定了！
森在心里默默地想。
门外渐渐传来了零碎但整齐的脚步声，应该是特种部队在门外汇集吧。
这种时候，就算投降也只有被当场杀死的下场。
【轰！】
铁门被小型炸弹炸开，烟雾弥漫中，能清楚地看到门外特种部队的轮廓。
森几乎能预感到接下来就是一梭子的子弹向他们射来。
虽然躲在一排主机的后面，不过也无济于事吧，不要说是子弹，就是一颗闪光弹也能让他们没有还手的余地。
部队开始小心地向资料室内推进，他们恐怕是担心森他们有武装反抗的可能。
这种慢腾腾的脚步对森来说简直就是煎熬。
突然，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了情况下，地板的下面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。
像是一楼发生了什么事。轰鸣声越来越大，由下及上，向着森所在的方向汹涌飞窜。
“什么东西……”
森自言自语着，在这种危急时候，居然还出了其他的乱子么。
【刺啦————】
一根紫色的巨大水晶拔地而起，冲破了资料室的地板，并且瞬间在水晶的周围斜向生长出数根较小的水晶。
这些水晶似乎是有目标一样，刺穿了所有进入资料室的特种队员们，血流夹杂着惨叫，在房间里飞溅。
“什么……这是……”
武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。
整个资料室已经被水晶撕裂成了两半，水晶还在疯狂的生长着，已经贯穿了整座联邦大楼，阳光透过破碎的楼顶照射进来。
伴随着阳光的，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。
“武！”
“……翎？”
武吃惊地抬头望去。
“怎么回事啊你们，你们干了什么！”
翎站在一块残破的墙上，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。
“喂喂喂，是你在干什么吧！”
森稍微镇定下来之后，发现事情已经严重到了坑爹的地步，这都是那个不知后果的叫翎的冥域人害的。
“你摧毁了整幢联邦大楼，整个亚当星的人都知道了，你难道想凭借一己之力和联邦军队抗衡吗？”
“闭嘴！”
翎喊着。
“这不是我干的！我——”
“不是你还能是谁！这些冥域的力量制造出来的水晶，难道是我弄出来的吗？！”
森打断了翎的话。
翎不耐烦地用手理了理头发，看来她并不想和森争论这件事情。
“都说了不是！别废话，先离开这里再说！”
“……真是可恶！”
森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救了，然而那个冥域人这样做的后果会非常严重。
森不敢想象联邦军队大肆出动的场面，那是任何一个物种都抵挡不住的钢铁死神，更不要说区区一个冥域人了。
翎使用水晶打破了一面侧面的墙壁，墙悬空外停着一架小型飞船。
“你们别在这给我拖后腿，快点走。”
在天空的远处已经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黑点，那大概是联邦的战斗舰吧。
现在也不能管这么多了，森拉着武跳进了飞船里，驾驶舱里并没有人，看来是翎一个人过来的。
“就算有飞船……我们不可能逃离这里的吧。联邦的军队太多了啊！”
“你来驾驶飞船。”
翎站在破败的大楼里，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回头。
“喂……”
武突然有点担心起来。
“我先拖住他们。”
翎的语气有点微微的颤抖。
森没有想太多，启动了飞船。
“喂，森，你要这样留下翎不管？”
“我们自己都管不了自己了，还去帮助那个冥域的傻丫头？她自己要留下就让她留下，反正冥域做事从家都不考虑后果，变成这个样子，都是她的错！”
“可是，她救了我们啊！”
“我能有什么办法！”
森用力踢了一脚驾驶室的桌子。
飞船启动了引擎，开始尽力向远处飞去。
翎的背影越来越远，整栋大楼也展现出整体被破坏的样子，几乎被水晶撕裂成了四半。
地面上隐约能看到斑斑点点的红色，大概是在一楼的不幸的游客的尸体吧。
直到翎在武的视线里消失，她都没有再回头。
翎的长发随风飘散着，在阳光下略显紫色。
突然，武总觉得这一幕之前好像见到过，像是在很久很久之前的梦里，又像是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。
森驾驶飞船，暂时降落在一片树林里。
远处已经能够听到低沉的炮火轰鸣，翎大概在苦苦守着她所坚持的东西吧。
“喂……森，翎她……没事吧？”
森从休息的石头上站了起来，摇了摇头。
“……就算是冥域，直接暴露在联邦的火力面前，也撑不了多久的。等她体力耗尽的时候……就会死吧。”
“怎么会……”
“喂！”
森拍拍武的肩膀。
“想开点啦，这样世界上会少一个冥域人，就能少一个威胁，不是很——”
【啪】
森的脸上突然挨了一巴掌。
“你干什么啊！”
森捂着脸，对武吼道。
“你在说什么啊！翎可是为了我们才……”
武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，可是他的声音还是不争气地哽咽了。
“……”
森沉默了。
冥域真的是绝对的罪恶么？一直深信着这个的森，却在武的泪光里看到了另外的东西。
从母星来的武，或许一直以平等的眼光看待每个物种。
从什么时候起，冥域就成了罪恶的代名词？即使是为了救森他们，而把自己推入危险的翎，也要被一辈子冠以罪恶的标签？
森的心抽动了一下。
“就算是这样……被困在这里的我们，恐怕也和那个冥域人是一个下场……”
森叹了口气，“如果雷域会来接应我们的话，就相当于承认了雷域派间谍的事实，这样的话正面的大战就不可避免了。”
“没有办法了么？”
“还有一个，”森苦笑了一下，“就是等死。”
“不……不应该是这样的……”
“那你能怎么办？”森无奈地说，“难道你要去救那傻妹子吗？……喂……喂！你要干什么！喂！回来！”
武从飞船的仓库里拖出一台机车，手忙脚乱地发动了它。
摸索了一会操作之后，武向着联邦大楼的方向驶去。
“你疯了？！”
森向武大吼着。
武没有回答，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在做一件蠢事，但是武突然有一种感觉，觉得自己非这么做不可。
离战场越来越近的时候，沿途可以看到被炸毁的弹坑，还有一些零碎的无辜的牺牲者。路边都是逃难的人们，哭声和喊声被隆隆的炮火淹没。
一颗飞弹从武的身边划过，在不远处的地面爆炸，武因为冲击波稍微失去了一点平衡。
随着离大楼越来越近，武不得不刻意去躲避飞弹和因为爆炸飞过来的水晶碎片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武心里没有害怕的感觉。虽然在一段时间里武想象自己是小说或者电影之中的主角，即使碌碌无为，也能在最危机的时候激发出自己的潜力，将敌人轰杀至渣。
不过幻想毕竟是幻想而已，一小块碎片划破了武的脸颊，鲜血流到了他的嘴里。
脸颊的疼痛，和嘴巴里的腥咸味，这就是现实好的证明吧。
渐渐的，地面已经完全凹凸不平了，在炮火的中心是一大片簇拥在一起的水晶，周围满天的战斗舰在攻击这一片最后的保护。
突然，一颗炸弹在武的身边爆炸，太近了，武被气浪掀了出去。
“武……”
武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看来，武正被甩到了战场的正中心。
本来武以为翎还要嘲讽他一下，可是翎没有再说什么。
武回头看去，水晶构成的堡垒已经残破了一个巨大的口子。
翎倒在地上，她的身体上已经满是伤痕，本来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，夹杂着烧伤的痕迹。
翎看着武，用一种悲伤的眼神。
正面是武希望自己去保护的人，背面是致命的炮火。
为什么呢？明明翎救了自己这么多次，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。
一颗金属板的导弹向着武飞来，直指武的心脏。
武站在翎的前面，看着飞弹靠近。
他下意识地张开了双臂，虽然对于血肉之躯的武来说，并没有什么用。
武突然想起，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，不知道是在什么情况下，他也曾经背对着自己希望保护的人，张开自己无济于事的双臂。
时间在呼吸之间凝固。
………………
在即将被击中的瞬间，武听到了一阵哭声，从身后传来，像是不甘心的嚎叫，又像是害怕的哽咽。
翎哭了……
即使是傲娇的翎，从来不笑的翎，对武爱理不理的翎，也在这时像一个孩子一样哭了。
可是，导弹不懂得眼泪的意义啊。
哭声伴随着爆炸，戛然而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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